എ代蕊

    忙完手头的工作后，我喜欢抬头望一望远处的山脉，将整个身心都浸入到那一片山色中。或是踱步到走廊尽头的平台，微微站定，静静地感受着山间草木的气息涌入身体。

    和在小镇上所见的群山不同，小镇坐于秦岭深处，一簇一簇的群山胡乱堆砌在眼前，整日云气翻涌，只让人觉得这山的雄伟挺拔，气势凌人，多有山野村妇的泼辣直率。

    而小城山脉平缓，一路逶迤而去，像是古人蘸着淡墨随意涂抹了几根线条，若隐若现。山间云雾是从两座山之间缓缓升起来的，飘飘渺渺，一眼望出去，只让你想到小时候背过的那一句“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山腰上还有一两家住户，掩映在那一片繁茂的树丛中，若不细瞧，定是看不出来。这样的布局，只让人想到含蓄，像极了写意山水画，那小小的亭或是小小的人总得在一片片山水中去寻。寻到了，欣喜一番，寻不到，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记得多年前读过一篇写塞尚的小文，写他从四十多岁起就长期居住在圣维克多山下的一座小村庄。他深深地被圣维克多山的奇异山形和壮观景色所吸引，于是，寒来暑往，二十多年来满怀深情与敬仰，一根线条一根线条地描绘着圣维克多山的四时之美。

    他在一封家书里写道：我可以好几个月也不必改变位置，在这画一座山。就在他写完这封家书不久，67岁的他外出作画时因遭遇暴风雨而病倒，一周后便与世长辞。作者及后人这样评价塞尚：他把一生舍给了一座山。

    是啊，我常常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毅力让一个人可以静静地画一座山画二十多年，而我们却总是不断地想要逃离一座座大山。记得在小镇的时候，常常为自己深陷群山而忧心忡忡，如今走出来了，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怀恋着当时的“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的种种情形。

    如今虽离开了举目皆青山的小镇，却常常于繁忙的工作间隙去寻山。因为它的隐忍、它的静默、它的包容和它的坚守，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该怎样应对生活的难题。于我而言，一座座山，便是一处处心灵的归宿。

    若是有闲，就静下心来看一看山吧，或许它给你的启示远比你想象的多。

    风中掠过炒栗香

    冬日里，吃一捧焦糖味的糖炒栗子，最是幸福。

    下班后，一个人走进暮色中，寒风凛冽，挟裹着炒板栗和烤红薯的焦焦甜甜的气味儿。每天走在小城的街道上，一日日地看着两旁的梧桐叶变黄变枯，亦看着街角旁的小商小贩从用水泡菠萝、卖冰粉冰淇淋变成了炒板栗和烤红薯。

    愈往街口走，炒板栗的香味儿就愈加浓郁，深深吸一口，让人沉醉不已。不必看，也知道是街口的大叔在炒板栗了。

    走近瞧时，炒板栗的大叔旁边已经围了三五个等着买板栗的人了。只见他坐在那里，就着一口大铁锅，将一个铁铲深深地插进紫黑紫黑的沙里，再使一猛劲翻炒而上，栗子随着细沙“哗哗”地往下落。他不停地在大铁锅里搅动，一颗颗板栗就在闪闪亮亮的黑沙里不停地滚动着，炒啊炒啊，直炒到一颗颗红檀色泽的鲜板栗“啪”的一声炸裂开来。

    最初的鲜板栗放进锅内是没有什么气味儿的，可随着铁铲的翻动，一丝丝焦糖味儿就从锅内缓缓地飘出来。最先闻到这香味儿的是炒板栗的大叔，紧接着是附近等着买板栗的顾客，再渐渐地渐渐地，整个小城的人们都被这一丝香味儿给勾着走了……

    “老板，来一斤！”“老板，来半斤！”

    “随便来点儿，家里孩子馋得很呢！”

    ……

    板栗已炒好，提前等着的人们便争着抢着想要成为第一个吃上这热气腾腾的炒板栗的人。

    大叔赶紧拿出备好的袋子将炒好的板栗装好，称称，咧开嘴笑笑，用手指指称上的数字，有时候也做个数字的手势给顾客。熟客都知道大叔是个哑巴，自己接过板栗就看了称付钱，只有新来的客人，会稍稍愣一下，再笑着递过钱。

    我也买了半斤板栗，从大叔手中接过板栗后，微烫，却觉得十分的温暖。

    每次吃炒板栗时，总会想到汪曾祺老先生写的《栗子》，他说他的家乡高邮原来没有炒栗子，只是放在火里烤。冬天，生一个铜火盆，丢几个栗子在通红的炭火里，一会儿，砰的一声，蹦出一个裂了壳的熟栗子，抓起来，在手里来回倒，连连吹气使冷，剥壳入口，香甜无比，是雪天的乐事。

    本想着回家慢慢吃，可一想到老先生的描述，实在抵不住这诱惑，赶紧取出一颗板栗，剥开它外面的那层焦黄发亮的外壳，整颗扔进嘴里：满满的焦糖甜味溢满口腔，再细细地嚼着，面面的，糯糯的，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当即不由得感叹，吃栗子，又何止是雪天的乐事，这是整个冬天的乐事啊！想来也正是因为这寒风中时时掠过炒板栗的香味儿，才让整个小城在冬日里变得温暖可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