എ杨正平

    那年初春，油菜花还没有完全绽放，我站在长江的源头，遥望宽阔平缓的一江碧水，同行的宜宾朋友有趣地告诉我，金沙江与岷江相恋，孕育了伟大的长江。

    我觉得有趣。想着，有机会一定去金沙江的源头看看那里的水。

    四川江河纵横，源远流长，金沙江、岷江、嘉陵江、涪江、沱江等各大河流，从不同的大山深处相汇贯通，注入浩浩长江之中。初识金沙江，是在毛泽东《七律·长征》诗词中，“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那时我心里的金沙江，不仅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一道悬崖峭壁的岩、一条奔腾不息的江，还是一条蕴藏着深厚革命基因的红色之河。

    金沙江连通西藏与川滇，发源于青海省唐古拉山主峰各拉丹冬雪山，全长3400多公里，流域面积近50万平方公里，在四川宜宾接纳长江上游第二大支流岷江，从此叫“长江”，与黄河一样，被尊称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

    金沙江，穿行于川、藏、滇三省区之间，四川境内长达一千三百多公里。金沙江水能资源丰富，是中国最大的水电基地。自攀枝花至宜宾，为金沙江下游，规划建设四座世界级巨型梯级水电站，总装机容量和年发电量，相当于四个三峡电站的规模。

    深秋时节，我走进凉山州会东县。这里具有“川滇明珠”之称，以金沙江相隔，对岸是云南省巧家县、东川区和禄劝自治县。那天办完公事，在会东工作的一位广元朋友，特意邀我顺路去参观国家重点工程乌东德水电站。说去看电站，我不是十分有兴趣。我生活和工作在嘉陵江上游，从小见过不少电站，小到山沟里的水轮水电、大至国家重点工程的宝珠寺电站和亭子口电站，还有嘉陵江支流白龙江的昭化电站、紫兰坝电站和甘肃文县的碧口电站。据介绍,乌东德电站是总投资上千亿的大型水利工程。说到此，那我就一定要去了。

    会东县地处四川西南边陲。我们在县城会东宾馆吃过早餐出发，开车不到一小时路程，到达位于四川省会东县与云南省禄劝县交界的金沙江下游河道的乌东德电站建设工地。

    冬日暖阳。我们站立于距乌东德工程大坝之上3公里处的一座大桥，车停西头，行走桥中，向四周遥望，感受茫茫群山的高险雄壮，观金沙江流域的碧波荡漾，听江水飞溅的浪花声音。两山对峙，深沟峡谷，从桥上俯视大江，高深莫测，使人胆战心寒。再驱车沿深山大峡谷穿过三四个隧道，走近地理位置特殊、大山环抱、江口紧锁、工程浩大的电站建设工地。

    电站所在地，这边是四川会东县，对岸是云南禄劝县，恰巧两岸的镇名都叫“乌东德镇”，故命名“乌东德电站”。巍峨壮观的电站大坝，将四川和云南两省相连。承担建设乌东德电站的三峡水利集团的办公和生活区，建在禄劝县乌东德镇境内，一面沟壑纵横的大坡，修建不少高高低低的板房，盘山曲回公路通向每个厂房、机房和民工宿地，无论领导者、指挥员、高级工程师，还是一线技术员、劳动工人，都在山坡和隧道里安营扎寨，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办公室，是他们的工作地。经会东县一位朋友联系，为我们带路的是一个项目工程部的李总。他不仅熟悉工程情况，性格还很开朗，对我们来电站参观，特别高兴。在水库观景台，他详细为我们介绍了整个工程的规划和建设情况。金沙江下游规划建设四座世界级巨型梯级水电站，白鹤滩、溪洛、向家坝3个大型水电工程已建成投入使用。乌东德电站2011年开始筹建，次年正式开工，工期10年。坝顶高程980米，安装12台单机容量85万千瓦的水轮发电机组，装机总容量1020万千瓦。计划2020年7月下闸蓄水、8月首台机组发电，2021年12月全部机组投产发电。设备安置于两岸山体，大坝将江水拦截，再分向进入两岸山体的发电机组。电站建成后，除发电为主之外，还对防洪、航运和拦沙起到作用。目前大坝工程、左岸地下电站、泄洪洞三大标段，正处于紧张的施工高峰期。置身于工地现场，眼前的场景令人敬佩和震撼。紧张繁忙的劳动工地，来回穿梭不停的运输车辆，高超先进的机器设备，我们心里由衷地赞叹道--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人民才有能力建设震惊人类的巨大工程。

    时间已至中午，我们没有感到丝毫倦意和饥饿。李总驾车带我们进入北岸隧道工作区，实地参观发电机组的安装现场。隧道纵横交错，难以辩清方向。隧道里堆放着各种工程设备，工人们统一穿着印有施工标志的工作服，正下班排队午餐。饭菜是用车从外面送来的，很简单，一饭一菜，一人一盒，人们打好饭菜各自就地而蹲，脱下安全帽边吃边说话。看上去青年人居多，劳动和生活环境虽然艰苦，可一张张灰蒙蒙的脸上还是洋溢出快乐。在与李总的交谈中了解到，工人们来自全国不同地方，有的是刚从水利专科学院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属于劳务用工，工作环境异常艰苦，几乎没有节假日，春节也不能与亲人团聚。李总还动情地告诉我们，干了水利这一行，就准备吃苦一辈子，四海为家。他说自己是湖北人，自参加工作就在三峡公司上班，长期在异地野外工作，工地都在大山沟里，平时极少回家，难得回老家过一次春节。听着李总的话语，同行的人也有些动情，发自内心地向他们致以敬意。

    金沙江是长江正源。丰富的水资源，不仅造福于社会、造福于大江流域，更造福了会东人民。会东县内河流属金沙江水系，大小支流五百余条。众多的河流和丰富的水流资源，使发电、水果、烟叶成为全县的支柱经济产业。红军长征时期的1935年5月，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在会理一侧的中武山洞中，指挥红一方面军在金沙江下游的皎平渡口，甩脱几十万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为红军长征战略转移起到了决定性的胜利。1994年，当地人民政府在会东县境内修建了《红军渡江纪念碑》，聂荣臻元帅亲自题写碑名，当年红军干部团政委宋任穷题撰写碑文，记载了当地7名船工奋战七天七夜将3万红军巧渡金沙江的经历和红军在会理展开两场激战的惊心动魄情景。遗憾的是，那天我们没有时间走近纪念碑，拜谒英雄英灵，但红军长征克服困难、不怕牺牲、勇往直前“巧渡金沙江”英勇的顽强精神，将深深刻记在我的心灵。

    观江听水，我无意中走进金沙江。回到我居住的川北小城，亲吻碧波荡漾的嘉陵江，我心里总有些泛泛不平。嘉陵江是长江上游的第二大支流，也有红四方军的长征出发地苍溪红军渡。而支流与正源相比，亭子口电站与乌东德电站相比，无疑比不上金沙江的气度与能量。金沙江的山能为江水让路，金沙江的水能穿山进洞，唱出欢乐奋进的时代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