എ若水 人生有多少飞舞,是轻柔环绕地眷顾。 人生有多少眷顾,是百千变化,依旧不改初衷的归途。 1 我的记忆已丛生了太多衰草。 日子不停地长成枯藤——在流水岁月的呼吸中,不停地被暮鼓催眠。 万物沉降,桃花已逝。 细长的甬道上,除了凉风,还有什么,能为胸口增添一阵额外的心跳? 风烟细细,谁的眸语中,捧着一轮温润的落日? 光线浅淡,一声问候催动了一幅热茶如画。 房檐越发古老了。 我要如何勾动一缕年华的暗香,把遥远的温暖涂染在初冬的唇上? 我又如何以唇语相和,发隐约之光,排布苍茫的辞藻,连缀出月半弯的衣襟——近半生累积的倾斜,想收回大面积清冷。 你来,将我惊动。 仿佛硕大的冰面,就要栽上一声叮咚。 也仿佛,要给丰厚的过往,送上一道出口。 因而我喜欢你来,叫这里的落叶从废墟里抬头,即便不可重上枝头,也可以重新随你站到高处——那生机盎然的前世,再次亮如流星,我请它慢速度降落,留给我绝尘的七秒,让我想想还有多少愿望,未曾说出。 2 你一来,老木屋就会更安静。 远山飘雪,白成一道不叫天涯的天涯;近水结冰,白成一条沉睡的素锦。 红尘辽阔,除了你我,再无一物。 红尘除了一炉即来的凛冬,再无一物。 万籁围绕,复又不语,它们在无声处给予恒久的见证--你尽情覆盖,给我洁白长裙,换下那些离歌里,此起彼伏的重重叠叠的况味。只留一只泊在心坎上的小船,视黄昏为另外一片静物——你漫山遍野,任我活一次自在无碍。 一杯玫瑰茶将自己香醉了。 对于你以及人间,它可以认为自己已落在最温柔的掌心。 静好之意令沧海归尽,还要什么蓝天白云? 也不追问,桑田旁,我是谁暮暮朝朝的山水,我珍重我在你面前的样子。 你来,消融一切有名或无名的尖剌,让我因融化,而软下来。 你来了,永日与永夜都可以是归期。不制定此程何所似,何时已。 3 唯有你,能带走一切蜿蜒。 唯有你使一地尘埃晶莹起来。 唯有你的足音,能使凸兀的一切变得缓和,内敛。 掩盖所有令人不安与烦躁的标识,使它们沉没甚至消失,甚至成为遗址。 这是怎样的容融与护佑?我可以任性来去,也可以挥手打马,你在你的世界,给我一程无边无际的天下。 小雪—— 不留分岔的纠结,不许有更多超负荷地跋涉。 要我如何不怀抱静谧,就此安宁?要我如何不退回炉火旁,为明春的初梅描画嫁妆? 要我如何不点亮一盏桔色灯火,只见眼前千万小精灵飘飘而来,不提曲折? 天高地远。 一切羽翼在洁白中悄绽。 我需要披上诗歌编织的锦囊,在白桦林的梦呓里,为你印出一字一句。 那些倏而回头与我相视的霜红,就是你一个又一个新的名字。 4 大雪到来之前,我不可贪图太多。我只需自怀一份窗明几净,在命理的纹路上,静静等着。 你来之前我无事可以长望,你来之后我无事可以慌张。 就这么简约的,埋下心思上的马枪与肩上的行囊。 那些背负斜阳的残云,与迷蒙山坳里等人归来的石凳,都是别人故事的剪影。 而你的存在,是为了使这剪影有一幅真实的背景——在更多踱步而来复而去的事件中,我是旁观者的眼睛。 为了使离合更清晰,也为了使来去不发生对峙。我在中间,与你一起自由而无为,只是为了看看,谁把相逢写成了传奇,谁把传奇写成了墓志。谁,又把墓志开成朵朵春花。 小雪如幔,触目朦胧。 唯有朦胧才能更好地存留深情。 “万物皆有裂缝,那是光芒照进来的地方”。 不需要光芒的人,也不需要破开自己的心,去牟取一滴心头血。 不需要光芒的人,也不需要长生的眼泪。 过于热烈的总是易于爆裂,过于浓烈的总是易于旁逸。 因此,淡淡的,轻轻的,就好了。 我们需一起努力,让到来的,再缓一些,让要走的,再慢一些。 缓慢的终极目的,是延展此间相对,来不及有恙。 5 也许这只是一季。也许这已是千年。 也许这只是一种诗意的虚构,也许这是虚构里的一首诗。 有什么要紧? 江山有倒塌的一天,殿堂有委泥的一天,百二秦关有退至残城后的一天。 平凡的一切都不必揣测深浅与短长。 因而我不问你来时,风烟万里是否有疾,你也不要问,我迎接时默默无言里有多少悲喜。 就眼看它从白到更白,从凉薄到茫茫,从天各一方,到生长同一个记忆的地方。 就眼看它,从高山到平原,从重彩到迷梦,从现在到曾经。 就眼看它,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从有无到无有。 就眼看它,从风雪交加到风雪兼程到风雪相融。 就眼看它,从情深意重到云淡风清。就只记得—— 既然怀抱万千,开不开口,也已说尽了万语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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